作者丨胡丹
1
近日看《人民的名义》，感觉话题很多，连写了三篇文章了（关系、干部服和妇联威武），还有读者点题，让我写写祁同伟。
寒门出身的公安厅长祁同伟，是这部剧中“形象”最突出的一个人物，但今天我不讲他，今天的故事由高育良引起——
我在看了六集后，已判定省委副书记高育良有问题（见《关系决定阶层：里的那些关系》），到剧集过半时，高育良的真面目渐渐露出真相——他妻姐称他为“笑面虎”——高副书记这个人，是电视剧里伏线打得最深、曝光度把握最好的一个角色。
高育良的“劣质”，在于他虚伪，外表冠冕堂皇，嘴上词藻华丽，内心却异常龌蹉——说实话，他的老婆，那位喜读《万历十五年》的汉东大学历史学吴教授，与高书记也算是“一个槽里吃草的”，都属于驴屎蛋子——表面光。
这两口儿“最喜欢的学生”侯亮平，忠于职守，触犯了他们的利益，结果遭到狠毒的报复。
吴教授不是喜欢读《万历十五年》么？这部书所设定的万历十五年（1587年），是一代名相张居正去世后的政治格局下的坐标。巧的是，张居正与高老师一样，遭到学生的“背叛”，而那位张老师也毫不留情地对学生进行了充满暴戾的报复。
张居正在联合太监冯保驱逐首辅大学士高拱后，权势如日中天，没想到，连连向他的权威发起挑战的，竟然都是他在隆庆五年做会试主考官时所取的三个学生。
2
第一个，是刘台。
万历四年，时任辽东巡按御史的刘台突然上疏，指责老师张居正专权乱政，请求贬抑相权。他说，对于张居正，在朝臣工，莫不愤叹，但为其积威所劫，无人敢为陛下明言。他在疏中揭出自己与张居正关系不一般：“臣举进士，居正为总裁；臣任部曹，居正荐改御史。臣受居正恩亦厚矣。”那么为什么我今天敢于攻击老师呢？只因“君臣谊重”，则师生之私恩就顾不了啦！
张居正骤然为学生所劾，不由得勃然大怒，他立刻上奏辞职，说“（刘）台为臣所取士，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今遭此奇耻大辱，这宰相是做不下去了，我唯有求去，向刘台同学谢罪。
然后不管神宗朱翊钧如何慰留，张居正就是不出来入阁办事，他这么做，实际上是给皇帝压力，要求严处刘台。
皇帝没办法，只好将刘台逮至京师，下诏狱，传旨，命廷杖百，发戍边远地方。
张居正却又装好人，上疏替刘台说好话，于是稍稍从轻，将刘台除名为民。
但张居正恨心犹未已，在他的指授下，先是户部尚书张学颜（他原任辽东巡抚，与刘台有隙）诬奏刘台在辽东时有行私之弊，张居正马上命心腹御史于应昌到辽东去进行调查，又命另一个腹心王宗载巡抚江西，暗中调查刘台居乡有无作弊之事。这两位还不得像京州市检察院的那位检察长一样，彻底贯彻领导指示，毫不徇私，严格办案？
刘台最终不能免祸，被遣戍广西浔州。
这位“叛师”的学生到浔州没多久，一天到当地官府饮酒，回来之后就暴卒了。
不知道刘台之死是不是当地领导替最高领导出气，将他毒死了，但巧合的是，就在刘台死的当天，张居正也死了——这对冤家师生，也算殊途同归了。
3
刘台罢官的第二年，即万历五年九月，张居正忽闻父丧——他爸爸死了！这可不好，因为按照惯例，当官员父母去世后，应该立即辞职，回乡丁忧，守制三年（实为二十七个月）。
可是正在风风火火干事业的居正，不愿去国啊！经过与太监冯保密谋筹划，以皇帝的名义，命他“夺情”，在京守制。
张居正十九年没见过他爹了，他亲爹死了，他竟然连请假回乡奔丧都不愿意——更别说庐墓三年了——他在北京府邸里假惺惺“守制”七七四十九天后，就照常回阁办事了。
夺情明明是张居正本人的主意，他还连上几道“乞恩守制疏”，言不由衷地假意恳辞。
满朝臣子皆知居正虚伪而无人敢言，甚至有官员主动为张相国站台打鼓，要求夺情起复。
率先站出来批评张居正的，是翰林院编修吴中行。吴的同事、翰林院检讨赵用贤，紧随着也上疏。他们都反对张居正夺情。
张居正始料未及的是，这两位，与刘台一样，也是他在隆庆五年亲取的士，并且他还是吴中行的“座主”——座主与学生的关系更为亲密。
刘台要夺老师的权；吴、赵更好，干脆要夺老师之位。
自然，这俩学生也遭到老师的致命报复。
他们都被施以“廷杖”之刑——就是用大棍打屁股——用刑甚惨，他们两人，还有另外两位进谏人（刑部员外郎艾穆和主事沈思孝），几乎被当场打死。
吴中行受刑后，腿上被挖下来的腐肉有数十块，大的有拳头那么大，伤口达一寸多深，整条大腿的肉几乎被剐尽了！
赵用贤长得胖，肉溃落如掌，他的妻子舍不得将肉丢弃，于是腊干了藏起来。
这两个学生还被罢了官，直到张居正去世，才恢复原来的官职。
4
古代非常重视师生关系，“天地君亲师”，师仅次于亲，师生如父子，桃李满天下，师生、同门更是重要的政治资源。
师生不和时，毕竟不如父子尚可相容。然而再进一步说，如果牵扯到政治利益，莫说由考试结成的师生关系，就是至亲如父子，能否相容，也是巨大的考验啊！
高副书记用师生关系结成“汉大帮”，而他最亲密的三个弟子：祁同伟、陈海、侯亮平，只有善媚、效忠的祁同伟与他始终坐在一条窗上（坐时一起坐，翻时一起翻），而陈海、侯亮平——尽管高老师也承认他们两人道德更高——则因为“忤逆”，不听指挥，威胁到汉大帮的利益，而遭到陷害和人身消灭。
政治上的师生关系，其本质只是利益的结合体，与师生之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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