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舸:超模的另一层皮肤

2016-12-09 0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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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转千回,职业周而复始,而在我的梦里,始终没有梦见跟模特相关的任何事件,倒是小时候艺术体操的成套在梦里完成过不少。

或许说出来并不会有人相信,很久很久以前,我非常不喜欢做模特。

而让我坚定从事这项职业到现在的人,叫做张天爱。对,就是那个少年有成作为首位华人入驻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后来成为演员,设计师和芭蕾舞学校创办人的女士,尽管更多的时候我们直呼彼此的名字,但我把她视为我人生的导师。

我与张天爱老师的交集很多,但相遇开始,就是和舞蹈有关的。

那时我16岁,刚刚从艺术体操队退役回到高中校园,身上带着伤,心里带着遗憾,妈妈帮我报名了在香港的模特比赛,想让我从新的事物里找回一些信心,在香港,我们不认识任何人,在比赛开始前三天,我们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张天爱老师。那时候的我,羞涩,毫无模特表演经验,甚至连英文名字Bonnie也是到达香港之前在词典里翻到的。张老师找到我妈妈,就留下了一句话:“你的女儿条件很好,你放心,我会帮助她。”香港的市场就是媒体的世界,每天都有很多记者来赛前训练的现场进行拍摄,张老师课后对我的加班单独辅导仍然没有办法改善我的羞涩,尽管素昧平生,但她仍旧希望我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认可。于是在大赛前一天的媒体见面会上她对我说:“别怕,你跳一小段舞蹈吧,就像你小时候在训练一样。”那天的经历让我紧张到魂飞魄散,但终归是在24名选手中得到了一些存在感。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刻,我出乎意料的拿到了冠军,尽管张天爱老师并不是评委,但我深深的相信,她给予我的那次舞蹈表演的机会,让我加了不少分数,以至于后来我一个人代表香港去法国参加世界总决赛的时候,在60个国家的冠军代表聚会的时候,也带去了一支名为《二泉映月》的舞蹈,舞蹈的细节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只记得那个夏末原本欢快的南法沙滩,因为这支舞蹈而潸然泪下,让我想家。在后来的比赛中我又意外的获得了全球十强,尽管我还并不懂得如何成为一名模特,但那时起我便知道,舞蹈是可以用来让人记住我的。Dancing attracts attention.

此后的故事一波三折,我获得了荣誉,本该一帆风顺得开始模特生涯,美好的工作机会接踵而至,但我逆反也茫然,作为监护人的父母为我推掉了工作,让我安心回到高中校园完成我因为艺术体操训练而近乎失去的青春,再后来,我渐渐的忘记了我还可以做回一个模特。大学时期的我过的不算太好,同学之间的激烈竞争让我在几千人的校园里活得好像随时就可以被替代的符号,语言上的生疏让我更加难以进入美国的文化,我选择心理学,却没有办法自己学着快乐一点,直到那天我走进一家中国餐馆。我看见同学在这里一本正经的打工,举手投足的专业让我羡慕,于是我找到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来自台湾的儒雅夫妇,想要寻求一份兼职。老板娘付太太个子小小的,却聪慧过人善于观察,她问我除了端盘子还有什么擅长的事情可以做,我想了想,低声说:“我小时候学过一些艺术体操,可能可以跳一点点舞蹈。”声音低到泥土里,十分没有把握。付太太眼前一亮,当即决定介绍我去他们夫妇在周日创办的中文学校去教艺术体操。那里的孩子十分特殊,全部是由美国家庭在中国领养的,他们的父母为了让孩子们留住原有的文化,组建了这样一个社区团体,每周日进行中国文化交流,而被领养的孤儿中必定是女生居多,于是我的艺术体操课程变得非常受欢迎,我把小时候学过的编排跟技巧捡了起来,从站姿手位开始调教这些孩子,每个周日的早上在市郊中学的走廊里,都站满了孩子和热切关注的家长们。我们在不同的社区举办表演,跟合唱团的大学生们一起庆祝中国新年,每一次上台前,我都会给女孩们化妆梳头,无论她们的舞姿如何,都自信的像公主一样,我想,一个女孩在年少时期对美的培养,一定会对她的未来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毕业的时候孩子们问我是不是要留在费城继续教她们,而我也似乎因为她们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找到了一些自信,发现舞蹈是可以用来建立情感的。Dancing connects.

毕业之后重新开始从事模特职业,发展的还算顺利,很快便开始拍摄杂志大片和封面,尽管仍旧没有学会享受过程。而我的导师张天爱却不这么认为,她买来所有我拍过的杂志,把照片一张一张撕下来摆在我面前,很严肃的告诉我,这每一张照片都拍的非常难看,她说我的眼神像死去了一样,她说我的举手投足里没有故事。我极力反驳,我说他们就让我这样照着做,然后她生气的说,那你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好模特。于是有一天,我把她请到了拍摄现场,希望她能够给予我一些指导,或许是天意吧,那天的拍摄的主题,恰巧与舞蹈有关。我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在中戏的排练厅里,我被打扮的好像一个芭蕾舞者,张老师走进来的时候,我被一束追光簇拥着,有些不知所措。“就像跳舞一样跳起来吧。”从头到尾,她站在那里,就只是淡淡的说了那一句话。然后我的身体,就好像被接通了电流,每一寸流动,都变得意义非凡。我开始忘掉镜头忘掉尴尬,我开始拾起小时候的酸楚延长与忧伤,我开始学会追着光,那一刻我学会了用全身心去讲故事,那一刻我学会了享受拍摄,那一刻我便知道,舞蹈是可以用来让我创作的的。Dancing takes me as a whole person.

直到现在,我的每一个模特的工作,我都把它当作一次不同主题的舞蹈,即使它有时会静止,即使它有时需要放慢速度等待镜头的捕捉,即使它有时会无数次的被重复。当舞蹈凌驾于身心,一切表达都有了意义。又过了很久,张天爱老师找到我,说有一台演出,希望可以邀请我独舞。我已经退役多年,伤病满身,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任务。张老师说,任何年龄的人,都不该失去起舞的自由,你还年轻,要看到自己的可能性。她让我用身体的每个部分在地板上写出自己的名字,用我的想像力延长我身体的感知,唤醒我每个内旋的情感,再把那些被我遗忘的支离破碎的动作表面,用最空玄的音乐衔接,在舞台上完成这支舞蹈的时候,好像一切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尽管双膝淤青,手脚溃烂,但我觉得无比过瘾,决定此生都不会放弃舞蹈,无论用任何的形式,因为我终于知道,舞蹈是可以用来让我拓展生命的可能性的。Dancing creates possibilities.

五年前我建立了一个小小公益项目,举行二手衣物市集和展览筹款帮助孤独症儿童的艺术疗愈,范围很小,进展也慢,但张天爱老师几乎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助我的,她带着新的芭蕾舞学生来现场为我们表演节目,又义务开班给无数孤独症孩子教授芭蕾舞。我们相聚的时间并不频繁,很多时候,我甚至只能从孤独症的孩子家长那里听说张老师为孩子们的所做的一切,听说沟通出现障碍的孩子们通过舞蹈找到了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而她的这种无声的支持,已经陪着我走过了五年。我想到如今,舞蹈是可以用来治愈的。Dancing is healing.

人生百转千回,职业周而复始,而在我的梦里,始终没有梦见跟模特相关的任何事件,倒是小时候艺术体操的成套在梦里完成过不少,教练的打骂,退役的挣扎,奖牌与天涯。张老师给予我的每一次起舞,似乎都在梦里历历在目,这些举手投足,这些蜿蜒喘息,都促成了我今日对音乐节奏的理解,对肌肉协调性的把控,对专注投入的信念,和对视觉审美的坚持。所以,舞蹈,也便深入成为了我的另一层皮肤,不需要大张旗鼓,却此生根深蒂固。

Dancing is my beauty found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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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笔:陈碧舸

国际超模,救助孤独症儿童的慈善组织“星星兔子和爱”创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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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碧舸 超模 一层 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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