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把火烧出了鸦片战争

1839年1月3日，钦差大臣林则徐奉旨到广东查禁鸦片。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虎门销了烟，就有了鸦片战争，自诩为“天朝上国”的大清国，开始崩溃了。

林则徐，作为这一系列事件的关键人物，我们一贯认为的民族英雄，他所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不畏强权、不计生死，其实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更为贴切：他是个好人，但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他所起到的都是反作用……

真相是这样的，让我们慢慢道来。

和大家的认知相反，那时的世界，吸食鸦片基本都是合法的，直到19世纪初，鸦片仍未被人们视为一种毒品。身为鸦片进口国的欧洲，之前出台了戒酒令，但从未出现过禁鸦片法令，人们仍然持“鸦片无害”的观念。

在中国呢，鸦片却是有害的。问题不在于鸦片是不是毒品，而是鸦片这种商品，严重损害了大清国的国家利益。

本来，作为传统农业国的大清国，经济是自给自足的，不需要进口。但大清国所产的瓷器和茶叶，又是外国人的必需品。这样，全世界的白银源源不断流入中国。

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就不高兴了。但他们无力挽救这一局面。直到他们发现，鸦片是种上等的商品，可以撬开中国的国门。这是无奈之举。随着吸食鸦片的中国人越来越多，需求越来越旺，大清国的皇帝和官员发觉这种有百害而无一益的东西让国民堕落消沉，让白银大量外流。于是就有了禁烟的呼声。

但要禁烟，谈何容易。鸦片利润惊人，所以贩卖鸦片的商人贿赂起相关官员们，那堪称一个豪爽。所以，官员不仅不治理，还收受贿赂，允许鸦片买卖。收上来的贿赂中，不仅仅有银两，还有鸦片。官员们不仅仅不查缴，还自己去吸食鸦片。而对这些人来说，军队有没有战斗力、大清亡不亡干我屁事，张三下台了还有李四，唯有银子是妥妥拿到手上的真东西。

但当时的道光皇帝肯定不这么想，毕竟大清国就是他自己的私产。这事还是要整治，那么派谁去呢？盘算一下，首先级别得够，不然镇不住地方。其次要是清官，与广东那滩子浑水无关。然后还得是能吏，能快刀斩乱麻，把这事料理清楚，不牵扯上面，不搞乱下面。这么一筛选下来，就剩了时任湖广总督的林则徐。

首先，林则徐还是个大清官。他有多清廉呢？林则徐晚年给子孙分家产，三个儿子一人拿到了六千串铜钱。全部铜钱加起来，按银价折算，还不到一万两白银。林则徐任官四十年，仅封疆大吏就做过二十年，到老只能留下这点积蓄，称得上是官场中的奇迹。要知道，和他同级别的李鸿章，可是号称“有私产四千万以遗子孙”。所以，后来连曾国藩都对他弟弟说，大吏能清廉到这种样子，“真不易及。”

论资格，林则徐肯定是够的。1785年他生于福建，20岁时中举人，26岁便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后来，他历任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巡抚、总督等职，成为汉族大臣中最受满清皇帝重用的人物。

履历堪称完美，能力也不成问题。比如，林则徐任江苏按察使期间，澄清江苏吏治，改革审判程序，亲自裁决案件。甚至黑夜潜行，明查暗访，验尸时亦亲自动手。短短在任四个月内，就把江苏的积压案件处理十之八九，被江苏人民称颂为“林青天”。

更何况，那时他就认为江苏之风气败怀，全因鸦片害人，于是下令江苏禁烟，更是有了禁烟的实际经验。后来，他也上书道光皇帝，痛陈鸦片对大清国的危害：“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这就点出道光皇帝最担心的事了。

1839年3月10日，禁烟钦差大臣林则徐一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终于抵达广州。

他一方面整顿广东官场，一方面与英国人打交道，发现问题很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于是他决定快刀斩乱麻，于是就有了震惊中外的虎门销烟。

这事有多么夸张呢？要知道，虎门销毁的烟，多达1175吨，整整花了23天才处理完。鸦片不能烧，燃烧所产生的烟尘会让大家一起嗨，相当于集体服毒，所以只能放水里处理。但放广州也不行，因为这么多烟土会堵塞河道，所以就放在了更接近珠江入海口的虎门。

如今看虎门销烟那真是作大死，但当时的道光皇帝和林则徐，还真不这样觉得。虎门销烟这档子事，道光皇帝是完全知情，也相当赞成。本来道光皇帝是希望将所有的鸦片运到京城以后验明进行销毁。但考虑到当时的实际情况：广州离北京太远了，以当时的运输力来计算，完成这个任务是相当困难的，那么就地销毁好了。

道光皇帝唯一担心的，就是林则徐搞这事会开启“边衅”，就是怕英国人借此闹事，骚扰中国沿海。当然了，优越感满满的道光皇帝并不认为英国人有多厉害，但一打仗就要出军费了呀，这可是掏的自家的钱，能不掏钱最好。

而林则徐，更是助长了这种盲目自大的情绪。在广州，林则徐跟外国人打了几个月的交道，他得出的结论是：英国距离中国过远，不易发生大战；英国国土狭小，实力比不上天朝；就算英国人船坚炮利，但要打仗，还是以陆战为主……

于是，面对道光不可擅开“边衅”的谕令，林则徐在回答道光疑虑的奏折中，描述了他心目中的英国士兵形象，“且夷兵除枪炮之外，击刺步伐，俱非所娴。而其腿足缠束紧密，屈伸皆所不便，若至岸上，更无能为。是其强非不可制也。”大意就是说英国人只是纸老虎。

这就扯淡了。英国人士兵再不济，也是当时世界上第一支近代化军队，战斗力绝非烂到骨子里的八旗、绿营可比。但更扯淡的是，林则徐写给各国的《谕各国夷人呈缴烟土稿》。林则徐指出，“况茶叶大黄，外夷若不得此，即无以为命。乃听尔年年贩运出洋，绝不靳惜，恩莫大焉！”大意就是说你们外国人如果没有中国的茶叶大黄，就会大便不通而死。所以，你们要是再不呈缴烟土，我就要断你茶叶大黄，令你们大便不通立死！

但林则徐威胁的，还不仅仅是那些贩卖鸦片的商人，他甚至还搞出了一个《谕英国国王书》，让人专程送给维多利亚女王：“洪惟我大皇帝抚绥中外，一视同仁，利则与天下公之，害则为天下去之。盖以天地之心为心也。贵国王累世相传，皆称恭顺。……我天朝君临万国，尽有不测神威，然不忍不教而诛。接到此文之后，即将杜绝缘由，速行移覆，切勿诿延。”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霸气侧漏。但不幸之中的万幸，这封国书没能送到英女王那里，不然鸦片战争打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据说林则徐还打算写一封《谕美国国王书》，可一打听美国居然连国王都没有，不足以谕之。

以上这些天大的笑话，还是跟外国人接触了几个月的林则徐闹出来的，可以想见在当年那个闭关锁国的大清国，上上下下是如何的坐井观天。就林则徐而论，他是一个完美的旧式官僚，要应对一个崭新的时代，他就力不从心了。

当然了，鸦片战争的爆发，虽有偶然，也是必然，跟林则徐关系不大。但林则徐作为“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他对局势作出的错误判断，导致了道光的乐观情绪。结果一开战，清军就被由雇佣军组成的二流英军打得屁滚尿流。

鸦片战争爆发二个月后，沿海重镇定海迅速失陷，即便如此，林则徐还是固执己见，他在给道光的奏折中说英军“一至岸上，则该夷无他技能，且其浑身裹缠，腰腿僵硬，一仆不能复起，不独一兵可以手刃数夷，即乡井平民亦尽足以制其死命。”

到这里，就有些悲哀了。林则徐这不是傻，而是精明。他必须坚持自己的判断，哪怕再愚蠢，也不能改口，不然这锅就是他自己背。为了不背锅，他还必须把锅甩给别人。所以我们看到，在鸦片战争爆发后，林则徐在奏折中称，英军北犯的消息自己已经知会浙江、江苏，后来又在奏折中称沿海各省自己都已发文通知。此外，他在给姻亲的信中也说：“屡次奉请敕下各省督抚严密防堵。”战争结束之后，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又说：“英夷兵船之来，本在意中，徐在都时面陈姑署不论，即到粤后，奏请敕下沿海严防者，亦已五次。”

林则徐通过各种方式来证明，他对于战争早有预料，还屡次向同僚和皇帝发出预警。但这些显然都是没有的事。林则徐这么干，只是为了撇清责任而已。

以上这些，都是一个官员的正常反应。但要命的是，林则徐作为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道德瑕疵的旧式官僚，他最在意的，是青史留名。为了青史留名，有些事哪怕他看得再清楚，也不会说出来的。

这显然是最精明的做法，在一个大家都是傻逼的大环境中，他一个人来出这个头，肯定没有好下场（也就是鲁迅的黑屋子理论，幸好后来还有人来打破了这黑屋子）。

如历史学家蒋廷黻所说，“林则徐是慢慢觉悟的。他到了广东以后，他就知道中国军器不如西洋，所以他竭力买外国炮，买外国船，同时他派人翻译外国所办的刊物。他在广东所搜集的材料，他给了魏默深。魏后来把这些材料编入《海国图志》。这部书提倡以夷制夷，并且以夷器制夷。后来日本的文人把这部书译成日文，促进了日本的维新。”

但林则徐从不公开谈论自己在广州时所了解到的外部世界，哪怕他曾对友人提起清朝应使用“大炮”，但信的末尾仍叮嘱朋友“幸勿以示他人，祷切，祷切。”这就很矛盾了。他喊出的口号，为了国家可以不惜去死，但他却不肯牺牲自己的名誉去与时人奋斗。所以蒋廷黻给林则徐的评价是：“林文忠无疑的是中国旧文化最好的产品。他尚以为自己的名誉比国事重要，别人更不必说了。”

如果说心中明白而不肯说出还只是自保的话，那么在后来的福州反入城事件中，他鼓动“募勇造炮”就真是揣着明白只为自己名誉了。因为两个英国人租住了福州神光寺的房子，他就主张调兵演炮，招募兵勇，摆开架势。明知根本打不过，他还准备与英国人决一死战。差点又搞出一场鸦片战争。幸好这次英国人没有跟他计较。

而这番闹腾，英国人根本没赶走，却赶走了当时福建巡抚徐继畲。这个徐继畲，便是那个写出“睁眼看世界”名著《瀛寰志略》的开明官员。他后来评论林则徐说，“博一时之名望，而不计黎庶之安危。”

但到最后，只有林则徐以抵抗和“反帝”之名，永载于史册。参考：

茅海建《天朝的崩溃》

蒋廷黻《中国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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