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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元祐七年(公元1092年),在甘陕一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各国围棋高手突然齐聚于此,共同挑战一个终极任务:在神秘人Master设下的擂台上,挑战他摆出的围棋超级难题“珍珑”。
当时的参赛者有大理围棋高手段誉和段延庆、中原围棋名家范百龄、姑苏资深棋手慕容复、吐蕃围棋九段鸠摩智等人,在场吃瓜群众包括河南嵩山少林寺玄难、青海星宿派CEO丁春秋、以及姑苏燕子坞的包不同等人。
首先上场的是大理九段段誉,他下了十几手之后,摇头认输。他这十几手棋“爱心太重,不肯弃子”;
跟着上场的是中原范百龄,他精研围棋数十年,但只稍稍看了一下,就觉得头晕脑胀、气血翻涌;再算了两分钟,突然眼前一团漆黑,跟着就像“对王之王”对穿肠一样,喷血不止。
接下来是姑苏慕容复和吐蕃鸠摩智联手挑战,也是双双落败。慕容复失败在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而鸠摩智直接就宣告:击败Master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家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最后上场的段延庆,更是被这个难题弄得走火入魔,眼看就要自尽而亡。这一大群顶尖围棋高手,全部都被Master虐得快要断气。这一幕,跟当下倒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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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人类喜气洋洋准备跨进2017新年之际,2016年12月29日,一个名为“Master”的账号在奕城网上线,接连战胜奕城网上的“大神级”棋手 XIUZHI、龙胆和剑术,这三个帐号,分别对应的是韩国第一人朴廷桓、新科百灵杯冠军陈耀烨以及中国名人战冠军连笑。
跟一般论坛不同,弈城的高手全部实至名归,几乎全是职业棋手。在号称“人类最后一座智力堡垒”的围棋领域,他们全是堡垒最上层的守卫者。“Master”在旗开得胜后,开始以每天十盘的速度,挑战中日韩三国的围棋高手。
然后呢?古力、柁嘉熹、芈昱廷、时越、李钦诚、唐韦星、范廷钰、江维杰、金志锡、姜东润、朴永训……全部败下阵来。而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世界冠军!
在弈城网站取得30连胜的成绩之后,“Master”转战另一围棋网站野狐,又取得了17连胜的战绩,日本第一人井山裕太也不是对手。8次世界冠军得主古力九段发出悬赏:第一个战胜 Master 的棋手,奖励 10 万元。
但就算是100万元,估计也没人能拿到。1月3日晚,“Master”又取得了三连胜:第一局胜韩国第一人朴廷桓,第二局胜韩国世界冠军元晟溱,第三局胜中国第一人柯洁。
在新年更替之际,中日韩一众顶尖棋手,排队等着被“Master”翻牌子。在取得50连胜、把人类的顶尖棋手全部虐完至少两遍之后,“Master”一言未发飘然而去,挂出“明日再虐”的牌子。
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Master”如果不是日本漫画《棋魂》里转世附身的棋圣藤原佐为,就是去年在五番棋大战中击败李世石的Alphago的2.0进化版,反正不是人。
理由很简单:
1.下20~30秒的快棋,几乎不犯错误,而且每天下十盘,已经超出了目前已知的人类智力和体力极限。
2.Master的棋力和下棋特征与AlphaGo相似。在优势下会做不必要的退让,甚至在自己的空中填子。
3.每手棋所用的时间固定为7秒,落子位置常突破人类的围棋知识范围,能在对方基本不出错的情况下大幅度领先,对围棋有超出人类的理解。
棋手面对“Master”的感觉,就像2011年在温布利大球场,功勋教练弗格森面对那支无解的巴萨时,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是一支传球永远不丢、可以从本方守门员开始一路把球传进你门的足球队,你再努力奔跑、再疯狂逼抢、再竭尽全力,在旁人的眼里也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猴。
巴萨还有走入低谷的时候,但电脑永远只会变得更强。总之如今在人工智能的进攻面前,人类棋手已经到了基本任机宰割的地步。如果胜负就是围棋的最高境界,那么如今站在巅峰的已经不是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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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浩峰以围棋天才吴清源为原型的小说《大日坛城》中,日本剑道高手世深顺造认为:
“随着西方文明的入侵,东方世界趋于功利,他的武功不知不觉也变得功利,一味追求力量,而忽略了剑的艺术。现在他已明白自己的错误,所以不能接受教习一职,并切下拇指,向世人表示追求力量的错误。”
跟这个世界一样,近代以来围棋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功利,求胜成了下棋唯一的目标。
不可否认的是,有时取胜确实是令人振奋的。1985年,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进行,双方各出8人。日方主将藤泽秀行仅仅是象征性的,因为日方觉得排在第六位出场的小林光一即可解决战斗;中方主将是聂卫平。
在小林光一六胜中国棋手后,中方唯一的主将聂卫平出场,连胜小林光一、加藤正夫和藤泽秀行,这是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第一次在围棋比赛中战胜日本。
第二届又出现了日本尚余5将、中方仅剩老聂一人的局面。“光杆司令”聂卫平连胜4名日方高手,在日本进行的决战中再度将日方主将大竹英雄击败。
第三届,聂卫平以一个三连胜的战绩再度击败日本。他在三届擂台赛中11连胜的战绩,让举国上下为之疯狂,中国围棋从那时开始腾飞。
取胜固然重要,但一直有人认为:求道是比取胜更高的境界。如果不能到超越胜负的境界,就始终不能达到围棋的巅峰。
“求胜派”和“求道派”一直是围棋的两端。木谷实、赵治勋、小林光一和李昌镐都是求胜派的代表,特点在于极重实利、但求取胜,不管棋下得有多难看;而武宫正树的特点则是典型的理想主义:把追寻可能性和棋道,看得比取胜更重要。他的“宇宙流”棋风飘逸大气,不愿为求一胜而折腰。
在职业棋手时代,自然是赵治勋和小林光一这样的棋手胜率更高。但自称“棋道一百,我只知七”的藤泽秀行却说:“我们的棋用不了多少年就会被人遗忘,只有武宫的棋会流芳百世。”
拿破仑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力量,一种是剑,一种是思想,而思想最终战胜剑。如果说赵治勋、小林光一他们手执的是无坚不摧的利剑,武宫正树就是用自己华丽深邃的思想来抗衡。
在上帝视角看来:两只猴子下棋,胜负毫不重要——只有猴子才在乎一时输赢。上帝看重的是:哪一只猴子下的棋更接近他。
如果围棋只是为了求胜,那人类已经一败涂地,甚至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与马晓春并称为“天才少年”的钱宇平九段,后来由于用脑过度,一度住进了精神病院。胜负的压力,足以把人类最顶尖的头脑废掉。
而如今面对的是不断进化的人工智能,胜负的天平已经更加不会往人类一端倾斜。如果棋手下棋、观众看棋只是为了看谁取胜,那干脆看Alphago的两代版本互撕算了。
在汽车发明之后,十个博尔特也跑不赢一辆奥拓,如今围棋又被攻陷。跟机器相比,人类在冷酷无情的绝对指标面前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但人类不同于机器的地方,就是人类明白:
与结果相比,过程才是更终极的意义。
4
在段延庆即将丧命、中外围棋高手面对“珍珑”难题都一筹莫展之际,一名围棋初哥本着慈悲为怀之心登上了舞台,他是少林寺的初级门徒、江湖上籍籍无名的虚竹。
他反正不会下,也就闭上眼睛随手下了一着,只求扰乱棋局,让段延庆清醒。
人倒是救到了,但他这一手完全是自杀式下法,把自己苦苦挣扎的白棋全送上了不归路,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一众围棋大高手全部哈哈大笑。在地上吐血的范百龄也暂停喷洒,忍不住评论:那不是开玩笑嘛?
就在大家围观菜鸟出丑之际,菜鸟居然在棋盘上应了一着。而这一步棋,居然大有道理。自杀本方数十子之后出现的局面,完全是焕然一新的。
感激他救命之恩、在暗中以腹语传音指导虚竹的围棋高手段延庆,下了两步之后才明白:任何下过两天棋的初哥,都不可能像虚竹那样下;而只有像这样随手一下,后来的妙着才能源源而生。否则再过一千年,到了Alphago的时代,也未必能破解这难题。
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以致无可破解。而虚竹那随意一手,既不着意于生死,更不着意于胜败,反倒向死而生,最终解破了这个虐遍一众高手的围棋难题。
所以其实如何击败“Master”,金庸早就已经告诉过你了,那就是……
……拔掉插头。
在你还来得及拔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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