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村口，生长着一棵百年老槐树，长势旺盛，枝叶繁茂，于热辣辣的夏秋两季总能遮出一方凉丝丝的树荫来。自然而然，这儿也便成了街坊邻居喝茶聊天摆龙门阵的好去处。
话说多年前的一天，张嫂、秦婶和王二媳妇边纳鞋底便咬耳朵，叽叽喳喳走到了老槐树下。当她们坐下来时，正拎着两尺多长的铜锅大烟袋抽烟的九婆瞥了三人一眼，道：“王二媳妇，又在白话刘翠枝的吧？人都殁了，嘴上就积点德吧。”
在东北，古来便有“四大怪”之说：大姑娘叼烟袋，窗户纸糊在外；反穿皮袄毛朝外，养个孩子吊起来。这“大姑娘叼烟袋”，一说与性格有关，东北男人豪爽，女人也不差劲儿；二说是为了防毒虫。至于九婆抽辣嗓子的旱烟，很多人都说，是为了解闷儿。因为，九婆从事的营生不好，是“三姑六婆”中的师婆，也叫神婆子，平素做些画符念咒、收惊叫魂之类的“业务”赚点家用。由于年轻时没少遭批判，耽误了终身大事，这辈子也便没嫁人。
“哟哟哟，九婆，看你说的，我们可都是正经人。”王二媳妇接茬道，“我冲这棵老槐树发誓，要扯半句闲篇儿，就让这针缝了我的嘴巴。”
“她能做得，干吗我们说不得？”张嫂小声嘟囔道。
她们所嘀咕的刘翠枝，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小媳妇。男人姓宋，腿有些瘸，街坊们都管他叫宋瘸子。这宋瘸子生性多疑，总猜度媳妇刘翠枝红杏出墙，养野汉子，出手也狠，动不动就打一顿，比喝小酒儿还勤。偏那刘翠枝性子犟，爱钻牛角尖，受不得冤枉，一时想不开上了吊。今儿个，正好烧头七。
九婆虽年事已高，但眼不花耳不背，分明听到王二媳妇瞎白话，说刘翠枝上吊，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没脸见人。秦婶追问，啥意思？王二媳妇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哪还用明说吗？跟人钻过苞米地呗。张嫂也跟着咋咋呼呼，帮腔：可不，有一回我也恍惚瞅见过。那男人长的，嘿，没看清。
没看清，你瞎扯罗啥！
见三人不服气，九婆磕哒磕哒烟锅开了腔：“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说，很早以前，一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出门耍。走着走着，孩子看到一户人家院中的枣树上结满了枣，红红的，圆圆的，很是馋人。孩子缠着要，不给就不走。可是，枣树是人家的，手里也没长杆，咋办？这女人还真能耐，大嘴巴一张，哧溜，舌头就蹿上了树，啪啪啪，打下一地的红枣儿来。”
说到这儿，九婆起身就走。王二媳妇等三人相互瞅瞅，很快回过了味：“喂，九婆，你咋编排我们是长舌妇？”
“你回来，咱们理论理论，我们哪里舌头长，扯闲话了？”张嫂动了气，可质问刚脱口就又如活见鬼般惊叫起来，“唉哟妈呀，扎死我了！”
“九婆九婆，你快看咋回事，我的针咋自个儿会飞？妈呀，它、它要缝我的嘴！”
这时，九婆已走出了几米远。听闻动静不对，急忙回头。只一眼，人便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猜咋了？王二媳妇、张嫂和秦婶原本拿在手里的、又长又尖的钢针全飞了起来，扯着麻线闪着亮，直往三人的嘴巴上扎。王二媳妇慌忙捂嘴，“噗”，手背上挨了一针，登时疼得呲牙咧嘴玛雅痛叫。张嫂也吓破了胆儿，索性双手抱头，撅着屁股扎进了树旁的草垛。
“停下，别胡闹。”九婆冷脸喝道，“乡里乡亲的，何必为几句话斗气？”
那几根针，仍在空中飞，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九婆接着说：“行了行了，给九婆一个面子，别闹了。今儿个头七，这村里也没啥你惦记的，回娘家看看早点走吧。等过一会儿，我让她们给你烧点纸，算赔礼道歉。”
话落，“噗噗噗”，三根锋利的钢针也同时落了地。
九婆瞅瞅适才还嘴硬、现今差点被吓掉魂儿的王二媳妇，又看看仍在打哆嗦的张嫂秦婶，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仨啊，今后可别有影没影地瞎扯淡。背后说人闲话，小心被缝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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