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离开游戏厅是半年前某一天的凌晨2点，伴着一声叫好，一个啤酒瓶在一个30岁男人的脑袋上砸得稀烂。
当时场面十分混乱，除了鲜血、玻璃渣，康总我只记得现场还有一台「捕鱼达人」的游戏机。
你一定在游戏厅见过一群怪大叔，从早到晚只围着一台「捕鱼达人」游戏机。他们永远端着一张臭脸，眉头紧皱，与周围玩游戏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捕鱼达人」绝非你想象的那种童叟无欺的无公害小游戏，这其实是一台披着游戏机外衣的赌博机。
我陪朋友接触过三次捕鱼游戏机。我亲眼见到有人三天赢了18万，也有人带来100万，在1小时内被彻底吸干。
相比于你白天看到的大叔大爷，这个游戏的真正客户其实是许多身价千万的企业小老板。
许多资深玩家都是年薪50万以上的高学历中产阶级，「捕鱼达人」曾是他们最瞧不起的垃圾游戏。可一旦垃圾游戏和金钱挂上钩，情况就变了。
我曾试着花2000块买了一批游戏币，还没学会怎么玩便稀里糊涂射中一条鳄鱼，立马赚了6000块。邻座一个年薪30万的年轻人乐呵呵的跟我说：「可以啊老哥，我今天砸了1万才赚够这个月的油钱。」
「隔壁那个笑呵呵的大姐，今天不仅赢回了昨天输的6万8，貌似还多赚了一两万。」
从外表看，这个游戏极其简单，甚至有点弱智：
一张劣质塑料大屏幕，画面中各种画风低幼的卡通鱼游来游去。一台机器可以坐6-10名玩家，每个人面前有一个控制方向的摇杆，一个控制射击的按钮，用以操纵屏幕对应位置的一个炮台。
表面上看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射击游戏：打中目标，拿高分。小霸王的游戏都比这高级。
但事实上，绝大多数电玩城的「捕鱼达人」跟射击游戏没鸟关系，「打得准不准」就是个屁。
「即使射中目标也未必能成功捕获，捕获每条鱼都是概率事件。」同样一条鱼，可能射一下就能抓住，也可能射一万下都抓不住。
当运气成为决定因素，捕鱼机才变身赌博机：游戏币塞进捕鱼机会转化成分数，相当于你的本金。每打一炮都需要消耗本金，抓到不同鱼会得到不同的分数奖励，最终根据分数兑换现金。
这个捕鱼游戏从来不属于白天的大叔大爷，真正的好戏从深夜才开始：
当电玩城正式营业时间结束，其他游戏机关闭，白天2块钱一个的游戏币就会涨到200块一个。
夜晚的捕鱼机会被商家分为「普通机」和「龙机」，区别在于每一炮消耗的本金数额。普通机一般5块-30块钱一炮，一枚游戏币打不了几炮。如果玩家想有所收获，至少要扔进去几千块本金买游戏币。
普通机只是穷人的小打小闹，真正的土豪只会玩「龙机」：一炮100块-200块。你会看到所有坐在龙机前的玩家都在猛敲射击键，一秒钟敲两下，一个人一分钟就可以打光1.2万人民币，毫不眨眼。
当一群赌徒围在桌前疯狂砸钱，「一晚输掉十几万，是最正常的事情。」
能让人们拼命砸钱，这个游戏无疑拥有极其诱人的回报。
打中什么鱼最为关键，鱼的种类意味着你的本金能翻多少倍。
最牛逼的是5000倍率的金龙。这意味着如果你玩的是30块钱一炮的普通机，命中金龙就能赚到15万。一旦在200块一炮的龙机上打下金龙，你到手的数额就是100万。
即使打到300倍率的大鳄鱼，200块也能瞬间变成6万块。
当你有了一夜暴富的期待，这个游戏的所有细节设计，都会诱导你为了美梦持续砸钱。
比如那些哄小孩一般的卡通形象，看似低级，实则精妙至极。人畜无害的外表不仅完美掩盖了肮脏的赌博交易，更缓解了赌徒们输钱的痛苦心理。
「看着一排眨着大眼睛的小乌龟从面前游过，我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已经砸进去3万多，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挺萌。」
此外，整个游戏画面都弥漫着一股金钱的气息。
金灿灿的特效、数不清0的巨额数字、爆炸般的视觉冲击...这些细节足以让所有玩家相信：只要再砸点钱，屏幕上的巨额财富都会属于自己。
最容易让玩家高潮的设计，无疑是玩家面前的计分栏。
捕鱼机的计分栏都有很高的分数上限，最常见的上限为9999999，按照1：10的兑换标准，满分就意味着你在游戏里的总资产超过99万9999人民币。一旦你达到上限继续得分，计分栏就会提示「爆机」，这是所有赌徒梦寐以求的字眼。
我甚至见过一个月收入80万的大哥，他愿意花100万换成筹码全都塞进捕鱼机，只为过一把「爆机」的瘾。
为了天降横财，大部分玩家都能在捕鱼机面前泡上一整晚。
为了最快、最省力地赢钱，捕鱼老手还研究出一套「最高效手势」：让手最放松的蜷缩起来，快速抖动手腕，用蜷缩的小拇指敲击按键。
所以，常年捕鱼的玩家，小拇指第一个关节处都会有一个茧。
既然是赌博，这个游戏不可能没有危险。
一名玩家在一台机器上赢的所有钱，都是其他玩家在同一台机器砸进去的钱。你赢的越多，意味着坐你身边的赌徒输的越惨。
我见过一个30岁上下的玩家，仅仅因为打下一条金龙后大声叫了一声好，立马被对面那位已经输了16万的大哥用啤酒瓶子抡进了ICU。
只要和钱有关，一个玩家可以轻易在捕鱼机上杀红眼。
毫无疑问，夜晚的捕鱼达人就是一个有钱男人的修罗场：
生死富贵，一夜颠翻。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成为赢家，最后统统变成一败涂地的输家。
开电玩城的小松说，家里的店分日场和夜场，日场根本不赚钱。五毛钱一炮，经常有大爷大妈成群结队来这里坐一下午，赚50块钱就嘻嘻哈哈的离开。
夜场才是大生意。每当送走白天的客人，小松他爸就会趴在捕鱼机旁边调整参数。捕鱼机的程序能保证20%-40%的盈利。玩家买5万块的游戏币，电玩城稳赚1万块。
如今最高级的捕鱼机，甚至能被庄家遥控。庄家只需通过手机短信发指令给捕鱼机的信号接收器，想让谁输谁就输。
也有人能稳定在捕鱼机上赢钱。
有一对工科毕业的情侣高材生，每天半夜去游戏厅守着捕鱼机，但很少亲手打。平均一周只会打一次，其余6天只在旁边看。
过了一个月，他们就再也不去了。听说他们其实每天都在研究捕鱼机的程序，一周花6天时间观察每台捕鱼机、每个位置的赔率情况，总结出规律后，第7天砸大钱上机，每次都能从游戏厅赚走一大笔。
老板说把他们拉进了黑名单，顺便「教训」了一下。
只要进了赌局，庄家绝不可能允许你从他手中赚钱。
遗憾的是，常年泡在捕鱼机上的小中产们，没有一个不明白这道理。但即便知道这是个坑，他们也跳不出来。
网上有个叫戒赌吧的贴吧，里面戒不掉赌瘾的赌徒有将近800万。从穷学生到身价过亿的企业老板，谁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相信我，你跟这些赌徒的距离，真的并没有你自信的那么远——
一旦你动了「只是玩玩」的念头
你就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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