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聊“审美标准”时，我们在聊什么？透过迷雾重重的整容手术，我们聊的是你内心的不安全感。明明同龄，但她如鱼得水，绝不因你拥有她的鼻子就能拥有她得到的一切。M.C.访问了10位炙手可热的整形美容医生，去寻找网红脸红极一时的答案，和中国女性的审美选择。
编辑/许璐
文字/陆尧尧、爆炸头女王
最流行的美女脸长什么样？
汪济广医生最擅长切下颌角，他曾经接待过一位因为下颌角宽大而被艺术院校表演系拒之门外，转而读了导演系的女生。对艺人来说，脸小不再是优秀分，而成了及格线。除了上镜好看，自拍盛行是V脸流行的另一个原因。普通人也像明星一样，有活在镜头中的欲望。纯熟掌握了向下45度，狂用美图秀秀的自拍技巧之后，年轻人们越来越渴望真实的改变。
通常下颌角窄于颧骨会让脸型呈倒三角状，是东方人青睐的脸型。而西方人则更容易接受上下一般宽的方形脸，认为它端庄、大气。汪济广用数字表达了几种脸型的差异：方形脸的颧骨和下颌宽度差几乎为零，鹅蛋脸下颌比颧骨约窄1公分，瓜子脸约窄1.5公分，最尖的V字脸则会窄到约2公分。换言之，脸型的决定性因素就在这0.5公分之间。
颧骨和下巴跟下颌角一样直接影响脸型。颧骨不能太高，这与民间的面部风水学有关，从审美上看，高颧骨也使人显得粗笨，不够精致。好看的下巴不能短，不能歪，最好还微微翘起。鼻尖、上唇珠和下巴尖处在同一平面，被业内公认是完美的下巴，并享有一项专用术语——审美平面。过去，脸型的修正只有通过切下颌角、下巴截骨这些外科手术。如今，微整形对于好看脸型的贡献正在变大：注射玻尿酸可以让下巴变翘，在较平的颧骨处注射，则可以打造饱满的苹果肌，使人显得年轻。打肉毒素可以缩小咬肌，直接达到瘦脸功效。
事实上，由于操作便捷、无恢复期，只需要一个中午就能完成变美的手术，一些没有创口的微整形也被誉为“午餐整形”，并正在成为主流。玻尿酸和肉毒素等针剂产品的问世与普及使得微整形势头蓬勃。曾有相关机构预测，2016年微整形将占到全国总整形比例数的六成左右。
相对于整形技术的突飞猛进，审美标准的变与不变则显得复杂而微妙。几乎每一位医生都会提到“三庭五眼”：从前额发际线至眉骨，从眉骨至鼻底，从鼻底至下颏，各占脸长的1/3；以眼形长度为单位，把脸的宽度分成五等分，从左侧发际至右侧发际，为五只眼形。这个黄金比例是整容行业的基石，亘古不变。整形医生会把基本符合三庭五眼标准的客户视为“底子好”，对于这样的客户来说，面部的大部分问题靠打针就能解决。
对于整容中的审美变化，医生们的观察有所不同。一些医生提到，时下许多年轻人追求面部的“混血”感，那意味着挺翘的鼻子，深邃的眼睛，饱满的额头，微翘的下巴，以及丰满的嘴唇，其中，Angelababy 的唇形最受欢迎。“这些特征都是亚洲人稀缺的，本质上是想要‘立体脸’。人总是以占有不曾拥有的东西为理想，再加上明星的引导，就成了潮流。”医美行业观察家唐溢说。
高而直的欧式鼻并没有过去那么流行，但依然受到特定人群的喜爱；双眼皮手术从过去简单的埋线，到现在伴随开内眼角、外眼角，乃至最近十分流行的下眼睑下至术，以全方位放大眼睛，制造芭比娃娃式的无辜感；光滑水亮的高额头来自韩国，这与并不以高额为美的中国南方传统已经有相当的差异。在基础的五官塑形之上，更时髦的美人标志还包括：卧蚕、唇珠、美人尖，以及腰窝。身材的标准除了丰乳翘臀细腰，也从一味追求骨感美，逐渐向“微胖”靠拢。“现在，微微隆起的小腹，略带肉感的大腿，都有很多人定制。”给多位知名女明星做过身体埋线的埋线塑身专家王志利医生说。
审美标准不像时装，不会每一季都存在颠覆性的风格变化。相反，“三庭五眼”所强调的美人五官黄金比例几乎恒定，甚至不少医生认为，所谓的整形流行趋势并不存在，唯一浮动变化的是在“三庭五眼”的基础上去放大整容者脸上的不同特色。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其追求放大（五官）特色失败，不如退而求其次追求标配。”于是，成就了越来越多的相似网红脸。
一个天生骨骼大却不想动手术的人
永远也变不成Angelababy
来自澳门的林洁瑜医生擅长注射和激光抗衰。她认为市面上流行的“少女脸”本质上追求的是逆龄，不是童颜。而这两者并不是一回事。童颜即港澳地区常说的babyface，它是以面部丰满为目标，重视和谐感，五官不会特别立体，以柔和、圆润为美。逆龄的目标则是从60岁到40岁，或是永远停在28岁，五官依然要求立体。“拿刘晓庆来说，她还是会给你女士的感觉，而不是女孩的感觉。”
在整形上，年轻人追求型的漂亮，熟龄女性会追求状态的年轻。以玻尿酸的使用场景为例，20 多岁的女生最常用它打下巴和鼻子，不到1ml 的剂量仅仅让这些部位变高0.5cm，就能让人眼前一亮。35岁以上的熟女常用玻尿酸来消除法令纹、泪沟，或再配合肉毒素来消除眉间纹、抬头纹或提升眼角，对于她们而言，比起岁月的痕迹，鼻子塌、下巴后缩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一群爱美人士，接受整形的年龄也发生了变化，范围由过去的30到50岁向两头扩展。越来越多十六七岁的女孩会从做双眼皮开始整形生涯，更不乏有家长将手术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赠给孩子作为成人礼。而六七十岁的女性更专注抗衰，希望“再美一美”。
来自韩国的皮肤管理医生李晟贤曾在课堂上向在座的中韩皮肤科医生提问，亚洲女性最在意的皮肤问题是什么？超过一半人的回答：美白。亚洲的传统审美认为，肤如凝脂才是王道。欧美人认为“可爱”的雀斑在中韩历来没有市场，但近两年，一些审美西化、有国际范儿的中国女生也开始有了别的选项，比如小麦色的皮肤和带少量雀斑的面颊。
如今，依然会有一些女生拿着中韩时下最受追捧的明星照片，指明要做这样的鼻子、那样的眼睛，或者直言希望变成范冰冰或者拥有Angelababy 的面孔。能不能办到呢？医生们的回答是，要看底子。一个天生骨骼大、却不想动手术的人，永远也变不成Angelababy。更切合实际的考量是，整形的部位不能是独立的，比如大眼睛就必须搭配高眉弓，深眼眶。换而言之，当你需要动一个部位时，五官里其他部位极有可能需要跟着改变。
“现代人学习的途径是很多的，二三十岁的人很容易接纳新兴的事物。越来越多的人会知道自己心里所求是什么。她们会提前做功课，看论文，带着一叠资料来跟你共同探讨手术方案，非常理性。”激光美容医生刘红梅直言近年来整形者也开始逐渐成长，不再只是一味拿着明星照片。
相比起韩国医生对美的“高要求”，国内的整形医生普遍强调“自然”。不只一位医生在采访中表示，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做”出来的整形可以算是失败的作品，他们会向客户兜售如何用最小的创口做出看起来最自然的效果。绝大部分上了年纪的客户和大明星们对此颇为合意，但一些年轻人并不买账，他们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效果，乃至脱胎换骨的惊喜。“遭那么大罪，花那么多钱，我才不想从路人甲变成路人乙。”一位整形达人如是说。
整形美容医生们眼中的审美是什么？
林洁瑜（澳门微整专家，擅长微整形、激光抗衰老领域）“一个天生平眉的人，过去可能会去做成柳叶眉，可现在谁还会留一个柳叶眉呢？微整形肯定会流行，很重要的原因是流行是会变化的。整容者们现在追求可逆的、能被身体代谢掉的微整形，就可以跟着时代的美变化。”
于德印（整形美容专家，擅长鼻整形）“我们的鼻子有十几个亚单位，每个亚单位都有它自己的标准。而鼻子在整个面部的美学意义也是很重要的，它和额部有一个角度，和面部有一个角度，和嘴唇还有一个角度。这些都是美的‘科学标准’。”
编者按：你必须内心丰富，才能摆脱表面的相似
在我的成长过程里，爸爸总是告诉我他的期许——“举重若轻的女孩儿最讨人喜欢”，本以为这是他有点狭隘的想法，后来看王朔的《致女儿书》，他说，希望女儿“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再后来听蔡康永说，希望自己的女儿是“美丽的笨笨的”……咦，这么多过来人的不谋而合，我差点儿就要觉得，是不是真的只有做个好看的傻白甜，才是在现代生活里成为幸福女人的唯一方式。
在刚有“网红”这个词的时候，我曾采访了三位粉丝过百万的网红，超越了当天工作人员本以为会和几位面孔难辨的“silly pretty”耗上一天的预设，她们竟然都是相当聪明又个性分明的姑娘——当然，她们确实会在脸上多花很多功夫，但好看的姑娘那么多，为什么她们会有万千宠爱？除了每天努力地更好看一点之外，她们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人设”——V 脸只是敲门砖，而获得持续的关注，你必须是一位活生生的、不断生产新内容的、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只有这种持续的更新，才能成就不可替代的你。
前一阵儿Miss USA密歇根州的冠军，华裔姑娘全安琪又刷爆了朋友圈，皮肤黝黑、笑起来发达的咬肌、单眼皮。这位读运输设计的工科女，怎么就变成了选美冠军？这可一点儿也不算什么跌破眼镜的新闻，毕竟Emma Watson在联合国的演讲的轰动性绝不亚于她代言了Burberry呀。这个时代的审美不是单一了，而是空前的多样。
那当我们聊“审美单一”这件事时，我们到底在聊什么？我想，我们聊的是你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全感。明明同龄，但她婚姻美满，她如鱼得水，绝不仅仅因为你拥有了她的鼻子就能拥有她得到的一切，人是一个外表、气质、学识、经历、思维方式的综合体——你深知这一点，而避重就轻地去模仿一个鼻子，那只是惰性作祟。如果说“什么样的鼻子才好看、你必须要填充苹果肌”是一桌拥有所谓既定规则的麻将，那你还不如掀了这桌麻将去听听海浪，你会发现，生活广阔着呢。
再回过头去和我爸聊这个时代对女孩儿的期许这件事，他说“举重若轻”，前提是你必须有足够的阅历和判断力，去理解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沉重，用自己的方式和它达成共识，你才能不被生活拖曳，才能去做一个轻盈的自己。王朔是说过希望女儿“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但他也说过，“你必须内心丰富，才能摆脱这些表面的相似。煲汤比写诗重要，自己的手艺比男人重要，头发和胸和屁股比脸蛋重要，内心强大到混蛋比什么都重要。”
变成更好的自己这件事，是靠深度的学习和自律，而不是去问她的整形医院的电话啊。